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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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福仁 (蘋果日報 20121227 專欄 蘋果樹下)
Y忽然召集幾個老友晚飯，原來是他和S珍珠婚紀念。他這樣說：「我娶了一個幾乎完美的太太，只差她的父親沒有億萬家財。」 S反擊說：「我本來可以過完美的一生，如果我的丈夫不是一個窮光蛋。」這兩個歡喜冤家，說話永遠不能聽一半，因為吃緊的，或者較好的，往往是另一半。Y退休前教了許多年書，測驗時學生問他：計分嗎？他答：唔計分乜滯。此乃廣府話，無法翻出神髓。年輕女同事要他請吃飯，他說：請你吃飯，至奇。一次，他和同事T一起見學生家長，因為學生每次默書都吃光蛋，T罰他留堂。這家長明顯是一位孝子，而且是大律師，馬上向校長投訴：這是double penalty！雙重懲罰！我的兒子零分已是懲罰再加留堂是另一重懲罰何況他不會默書和他的conduct有什麼關係！原來留堂要扣操行分兩分。校長當家長是老闆，老師是侍應，老闆一聽投訴就灰頭灰臉，yes yes之後，也不調查就數落侍應。如今把案件派給另一位資深的侍應Y，要他好好善後。Y是訓導主任。以下是T事後向老友的報告。
才坐下，大律師就咆哮：我的兒子不喜歡默書，但他是很乖的！Y事前翻過學生的紀錄，恐嚇同學、打架、偷竊，──當然不會指出來，否則又會被責有成見了。Y答：對，貴子弟很乖，不搗蛋的時候。學校要留堂，說是懲罰，真是很大的誤解，試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其實是留學，放學後留下來增加學習時段，老師是要奉陪的，難道老師會因為他默書零分而懲罰自己嗎？
但你們混淆了成績和操行兩個概念，家長說。
是的，我們並沒有把這兩者分開來，Y說，這是教育機構，不是法庭。你以為分開了，符合學習的長遠利益嗎？你以為不聽教導與操行沒有關係？教育的對象是年輕學生，有獎有罰，有自己的一套法則，不要以辭害意。不溫習，不是犯了學校的基本法？
留堂可以，但不應該扣操行分。
你以為我們要重新釋法？不扣分，總可以加分吧？加他兩分，其他努力溫習的同學，加四分。但求學的確不止是求分數。
What！
如果學生偷竊，我們會嘗試教導他，而不會把他交給警方；到交給警方，那表示學校放棄主權，自認再無能為力了。這是勞思光老師說的「理份」。目前我們還不想放棄，我們只是想幫助。如果家長堅持不讓他留堂，我們只能說愛莫能助。It is up to you。
我只是要他明辨是非。對，這是是非問題。這也不等於說我們放棄教導他，不，孟子說，教學法有許多種，不教，也是一種教，這是不教之教。
這位家長後來怎樣決定呢？我問Y。他作靦覥狀，反問我：你以為呢？你以為我為什麼提早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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